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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生命的點燈人

撥雲的人

王淑玲

2007/10/10

這是一段關於青春的回憶。

時間的長鏡拉回十八年前。天邊夕陽已然西下，約莫是晚餐過後時分；十幾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國二學生，在明晃晃的日光燈下，表情認真地跟隨著講台前個頭不高，沉穩的聲音卻令人懾服的英文補習班黃老師，一句句的誦唸著課文。

鏡頭若再稍微拉近一些，可以看出女孩坐在最前座。桌子上和其它同學一樣擺放著參考書，嘴巴邊跟著唸，手邊努力抄寫重要句型文法。儘管如此一般姿態，瞄到手錶只剩十分鐘就要下課，內心不禁忐忑不安的盤算著：等一下該如何啟口？結果會怎麼樣？該不會從此以後就被看不起？

「你就跟黃老師說：『我爸爸這一個月沒有領工錢，可不可以慢一些日子再繳補習費？』」母親載女孩到補習班路途中，切切叮嚀。

一路上，女孩的心中感覺有些心酸與委屈。想到別的同學可以補習各科加強能力，自己單是補一科英文就足以影響家中經濟，對於父母親的愧疚與家庭環境的不滿更為加深。其實，女孩也可以不用補習英文，因為從小就對語文有興趣，怎麼考試也不會低於九十分；只是，暗戀的那一位男孩子，就在同一個補習班，錯過了，到何處找機會相遇？於是跟母親堅持：只想上這一個補習班。說實話，只不過是自私的為了自己的青春情思。

下課時間總要到來。老師簡單分派下一次上課時要交的作業與測驗後，同學們陸續收拾好書包，準備回家。幾位同學趁收書包時拿出收費袋，交予老師，便也走出教室；暗戀的那個男孩，動作緩慢，還跟老師聊著天，女孩只好再刻意放慢收拾的速度。心想：這種要賒帳的悲慘情境怎能讓他親眼看見？

終於連暗戀的男孩也離開教室了。老師準備將燈光關掉。

女孩熱著耳根，藉著要幫忙關燈來掩飾情緒的不安。

但顯然老師是觀察入微的，她問：「你怎麼了？」

女孩將母親的話與家中經濟的難題一一告訴老師。老師聽完只說：「我知道了，你不用太擔心這件事。」

回家後，內心仍羞赧不已的女孩，感覺彷彿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。一直到父親給了女孩五百元，準備交教補習費之前，幾次上課總習慣低著頭，害怕接觸老師的雙眼。

當女孩要交錢時，已經差不多要繳下一次的補習費了。那天，她仍是最後一位下課。從書包中掏出收費袋，女孩對老師說：「對不起，老師，那麼晚才交補習費。」

只見老師將收費袋從她手中抽走，然後又重新打開她的書包，將那份收費袋放進去。她溫柔的說：「不是要你不必太擔心嗎？拿回去給媽媽買菜用，你認真把英文讀好就是回報我了。」

感激不已的女孩，眼眶忍不住泛紅。

從那一次起一直到畢業，老師從未再收過女孩的補習費，甚至於老師設下的「考一百分獎勵一百元」的制度，更是時常讓女孩不好意思的多了一些零用錢。十八年後的女孩，也已為人師表。儘管年歲增長，那位退回她補習費的老師身影，仍舊溫柔的深藏在她記憶深處。內化了黃老師當「人師」的情操，當長大後的女孩面對著家境困頓，心情沮喪的孩子時，忍不住會看著他的眼睛，執起他的手問：「你怎麼了？」

時空更迭，年過而立的女人不會忘懷十八年前有一位老師，曾輕輕為年少的女孩撥開一片幽黯的雲霧，讓她感受到一絲絲曙光出現的無限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