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有那段日子


叔叔阿姨們親暱有禮地誇獎我,眾人環視的目光緊緊地壓在我身上,「小丫頭考上資優班啦,真厲害欸,將來是不是要考台大醫科啊?哈哈哈!」大家笑鬧成一片。我孤零零地身處其外,為這名不符實的重擔沉沉地低著頭,只有我最明白自己的情況了……國中畢業,考上第一志願裡的資優班,這光環無比地閃耀,甚至平常在學校裡,別班的同學經過我們班,都會說:「噓!資優班在唸書!」

開學的第一天,我就陷入無端的憂鬱裡,世界變得灰濛濛,明明是烈陽高掛的秋老虎季節,為什麼我的印象裡卻全是黑暗一片?從小到大,我的成績優異,優異這詞也形容了我與其他人的差異,我的人緣雖然不差,但大家總當我高高在上,因此我的身邊沒有任何親近的朋友,從來就沒有,我的寂寞總是隱藏在微微的笑意之中。

那一天,我走進教室,看到了未來三年的同學,一瞬間崩潰了,凝重的氣氛似乎預告了接下來的競爭。我不願意再爭些什麼,因為最後只會換來無比的空虛,我不想要再度過沒有朋友的三年!我的心裡有一頭野獸狂肆地吞掉一切空虛,卻以我的快樂為代價,將我沉入無盡的沮喪裡。無法念書,書本在我面前開了又闔上,一個字也無法壓印在我的腦海裡。我不斷地哭,哭到吐,哭到累,但卻無法入睡,我睜大著眼睛,以為不進入夢鄉,明天也不會悄悄潛入,而明天不來,我就能成功地終止絕望的循環。每一天在學校裡,我總是強顏歡笑,心裡總在盤算著回家後如何自殺,但一回到家卻沒有任何實行的勇氣,只能軟弱地哭,哭了整整一年。憂鬱症是一種病,就像感冒會咳嗽、頭暈一樣,憂鬱是它的症狀,無法被樂觀治癒的症狀。

「這家SPA館是新開的唷,有很多東西好玩欸,我們每種都試試看吧!」嬌小可愛的朋友這樣對我說著,她一直都是個貼心的女孩。我們兩個發瘋地玩了各式各樣的設施,最後還去嘗試了冷湯跟熱湯,「聽說先泡熱湯再泡冷湯,皮膚會變好欸,我們多試幾次。」忘記是誰這樣說了,我們兩個欣喜地重複了好幾次。最後,皮膚不知道有沒有變好,我卻在更衣室裡,差點休克。我的心臟似乎快要沒有力量跳動了,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,嘴唇變得跟紙一樣白,我知道這一倒下,情況會變得很糟,因為我的朋友換衣服會換很久,這也代表我會很久以後才被發現。我的腦海裡開始跳出很多很多的想法,我想把數學學好、我還有好多書沒看、我想要去很多國家玩,我還有人生……是的,我還有人生!只要還活著,我就還有人生,雖然這想法並不足以治好我的憂鬱症,但是這是一個絕對不會被摧毀的正向想法!我撐了下來,扶著牆壁出更衣室,求救。

從來就沒有人發現我得了憂鬱症,我的家人、朋友、老師,所有人都沒有,我孤立無援,也無力呼救,但自從我發現我還真切地擁有人生之後,我就明白我很想活著,很想好好地活下去!也許從傾頹的心靈裡挖掘力量是一件很困難的事,但是只要願意擁有信念,一切都會漸漸好轉。

班上的同學其實很好,大家快樂地一起度過三年的時光,現在上大學了,各分東西,但在彼此的生命裡仍扮演著那搖籃的推手,搖啊搖,搖啊搖,搖到生命轉彎處,輕聲低語:「寶貝,繼續活著,因為妳還擁有人生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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