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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006生命的點燈人
我會繼續愛下去
2007/10/10
當情書被對方戲謔性的貼在佈告欄時,我像瞬間被剝光衣服,在老師和同學的眼睛裡,我不但可笑、更可恥。
身為一個同性戀者,我竟然沒有愛的權利。
每天上學,我就像被狠狠踐踏了一次,更讓我絕望的是父親,從此飯桌上只願意擺一副碗筷,我在父親心裡早已死去,我們之間除了咆哮爭吵,沒有任何正常的語言了。
「學美術已經夠沒出息了!你還想搞愛滋嗎?」
這句話終於刺穿了我耳膜,我衝出家門,頭也不回死命的奔跑,離開了家,我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。
我是美術班的學生,如果在短時間內立刻轉學,只能到肯收留我的任何一所學校。
「哪還能要求有什麼美術班呢?」我做了最壞的打算,就算必須放棄我最愛的畫畫,我也要遠離這個殘忍的校園。
隔天放學,有一個人站在校門口。
「不管轉去哪裡,以後到我這來學畫吧!畫畫沒有放棄你,你怎麼可以先不要它?別人搶走你的面子,難道你連裡子也不要了嗎?」他是我的美術老師,那瞬間我什麼也沒想,眼淚就流下來了,老師說出了我心裡的最放不下的遺憾,因為當我選擇拋棄美術,我也放棄我自己了。
我跟著老師學畫,美術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了,而老師正無止盡的給我活著的原因。
有天半夜,我獨自在畫室裡畫畫,突然發現鏡子裡,我耳後有個十元硬幣大的光禿頭皮!
是鬼剃頭!醫生認為是過度的打擊導致免疫失調。
「來老師家住吧!你一個小孩在外面租房子,想東想西的,你爸爸知道了也會難過,住我這兒你至少不是一個人,我也不用擔心你在外面的生活困難……」
然而,我的病情並沒有好轉,越來越多個硬幣大小的頭皮露出。老師決定到龍山寺旁的草藥街買些補品,我總在清晨就聽見老師發動機車,他堅持要帶回第一批最新鮮的藥材。藥真的很苦,幾乎不能下嚥,老師總看著我說:「你吃藥苦,我幫你買這些藥心裡也苦,我們把病趕快治好,不要再苦了。」
就這樣過了六年。
在一次全國美術競賽裡,我贏得了舉辦個人畫展的機會。就在展出的最後一天,我看到入口處一個男人,不安地四處張望。
他是我的父親。
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當時的感覺,也許什麼都不夠,因為我愛父親太多。老師緩緩走來,對父親說:「謝謝你來了!」
這六年來,老師明白我心裡最思念的是父親,我常畫了父親的背影,卻不願畫上父親悲傷的臉。老師總偷偷帶著我的畫拜訪父親,父親從來沒有應過門,直到老師說出我的病情,父親才衝了出來,老淚縱橫。之後每半個月,老師總奔波到我八里的家,?的就是讓父親知道我的近況、看看我的畫作,老師總試著說服他:「你的孩子沒有罪,他只是想愛人。」而他們最後一次見面,老師帶了畫展的邀請函,父親遲遲不肯答應,老師只靜靜的看著他,說:「作為一個老師,除了希望他畫的好,我更寧願他有個父親。」
這些,父親後來都告訴了我。
也許我第一次寫的情書,像一滴黑墨水,是我這一生洗不掉的汙點,但是我很幸運,老師讓我在他的白紙上繼續活著。
我會繼續愛下去、畫下去,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