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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活出生命的光彩

母親的奶粉鐵罐

歐陽嘉

2007/10/04

對我來說，黃色的奶粉鐵罐不單單只是自己孩童年少時做做燈籠、當當存錢筒的玩具而已，它象徵整個家族走過的蓽路藍縷歲月、以及母親黃金年華的流逝。

小時候，我可以說是跟著母親在傳統市場的水果攤上長大的，母親在傳統市場裡零售水果，當大多數的女同學放學之後，可以高高興興在街頭巷尾玩扮家家酒、跳繩、玩橡皮筋，只有我不行，我必須待在傳統市場母親的水果攤上寫功課，等待天色暗下來之後，迎接從黃昏市場入口魚貫而入的最後一批採買人潮，直到星光沈沈。

其實賣水果的學問真多，每種水果不同品種之間，有時會有很大的價差，而且每種水果的價格每天都會波動，在每項水果前面紙板上販售的價格，往往還必須應競爭對手與天氣變化隨時機動調整，如果碰上喜歡討價還價的媽媽桑，一番唇槍舌戰後往往生意沒做成，還常常被三姑六婆的嘲弄一番。此外，搬運水果箱更是苦差事，一個下午下來全身總是腰酸背痛，小小年紀的我總是私下埋怨，天底下的工作這麼多，母親為什麼偏偏挑辛苦的做。

但是話說回來，我實在很佩服母親，因為我從來沒聽她喊過一句辛苦，而且，細心和稱職的稟性，令母親的記性和斤兩換算能力更是無與倫比。她不但記得住張三家李四家某某人喜歡吃什麼水果，也從未見她提筆寫下數字或使用計算機，就能夠火速地把一串價錢的總和算出來，在討價還價下去掉尾數也從不猶豫。

然後，母親把掙來的錢，全數放進一桶黃色的奶粉鐵罐裡，有時候我累得趴在水果攤上，喧囂的叫賣聲令我難以入眠，但是只要聽到母親將零錢銅板丟進奶粉鐵罐的叮叮咚咚聲響，就像一首首叮叮噹噹的催眠曲般，很快我就跟著進入夢鄉了。

多年來，母親的水果攤換了好幾次位置，也因為市場改建而在不同的市場裡不斷流浪，但是她一直帶著那只奶粉鐵罐，我曾經問她為什麼不換個全新的奶粉罐，母親說這是她買給我喝的第一個奶粉罐，意義自然不同。

原來，那一個奶粉罐，竟是維繫一對母女在生命激流掙扎唯一一座的安全碉堡。

我想起德國詩人里爾克（Rilke）的一段詩歌：「或許在我們生命中所有的暴龍都是公主，她們只是在等著看我們美麗且勇敢地行動一次…」

如今，我已經成家立業，然而，當我偶爾路經某個傳統市場時，還是禁不住會進去走走，感受一下那充滿人情味的熱絡氛圍，思念母親當年俐落的身影、以及自己彷彿還聽到銅板與紙鈔滑動時，撞擊奶粉鐵罐發出像鼓掌那般的清脆響聲。我漸漸明白，母親這一生許許多多哀榮的故事已經結束，然而，典範在夙昔，母親帶給我的種種啟發，讓所有橫挌在自己和家人前方的種種荊棘和險阻，示現成為一種美麗且勇敢的行動契機，惟有磨亮生命的光跡，不斷突破、超越，那麼，總有一天，我們心中的暴龍，終將化成一位美麗公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