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個沈默的提燈人


自從父親將退休金投資失敗後,很不容易才在好朋友的引荐之下,找到位於桃園龍潭的磚廠,適任廠長一職。磚廠位屬僻壤之地,人煙稀落,倒是風景怡人,四週茶園環抱,總算能在黃土台地上,看見綠意。

父親的生活是紅磚所堆疊出的分秒,在蛇窯與工人之間,建立一段似大家庭的情感,相處十分融洽。父親的工作不僅是打雜也是會計,外兼業務,磚廠規模不大,正適合父親這種苦力形的雇員。
  
磚廠的業務平凡,來採購的買家,大多是剛出師的土水師或是小型營建業者居多,其中有一位名叫阿輝的土水師,剛起步包工程,資金短絀,常要求父親遲緩軋票,父親見其人敦厚誠懇,於是常在時間許可之下,延軋票據,只憑恃對他的信任,就這樣讓阿輝渡過最艱困的起步期。

幾經數年,父親輾轉至桃園市當起代書。不知是天意還是真巧合,阿輝因為遺失票據,而在代書林立的街頭,竟然好巧不巧的走進一家不怎麼起眼的代書事務所,那正是父親經營的店。兩人已失聯數年未曾謀面,阿輝驚喜萬分,因為已找尋父親多年,感念當年的恩惠,一直掛心頭。當時阿輝的事業已略有小成,不用再愁軋票之苦,父親也欣慰多了一位朋友,阿輝一直認定我父親是他的點燈人,因此極度的信任父親,就在相逢的數月後,法院正要拍賣一塊地,地位於熱鬧的市集,故當時欲下標的人超過二十人。阿輝全權委託我父親下標,說起來還不得不相信,命運的安排,父親竟然以區區二仟元之差得標,從此奠定阿輝的事業鴻圖大展。

父親當時年已逾甲子,一路走來蹇足橫前,輕財利但是重承諾且正義。當時阿輝的成就已一飛沖天,財力豐盈,曾開一張空白支票,要父親自行寫上金額來酬謝,父親自許無功不受祿,婉拒美意。

也許人生就是一連串的考驗,就在父親六十五歲時,竟然身為長子的我,罹患血癌,高燒不退,看著白髮蒼蒼的父親為我焦急,我心如刀俎,多少長夜暗自垂淚。感觸命運好像是一條軌道,在無形的空間,築起無數驛站,每當停靠候車亭時,除了無奈的等待之外,只有等待。

父親的無助,阿輝都看在眼底,竭盡所能的幫助我與父親。經過多日的醫療,後來主治醫師,要求親友捐贈血小板,來維持我的生命。阿輝二話不說,不僅親自捲袖還找了五十多個工地的工人,一一的驗血及比對,適合者僅有八人。從抽出的血液裡分離出血小板,整個過程,仿佛人體是一架機器,製造出來的血液,經過管線的分離後,又將分離後的血液,注回機器,不知是科技的輝煌成就,還是我命不該絕,就這樣靠眾多貴人的相助,讓我奇蹟式的重生。

罹難迄今已二十年了,現在的我已是知天命之人,而父親雖老邁;但仍精神奕奕。當年若不是阿輝兄的鼎力相助,怎有如今的我呢?在人生的過程中,誰是誰的點燈人難料,只有心存感激,寬大胸懷,廣結善緣才是最佳的人生哲學。暗暗的自許能當個沉默的提燈人,將光亮照向幽幽的黑暗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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